他是可以去旁边的暗楼的,里头好心的姊姊会收留他,尤其是晴乐姐姐的母亲,会用拍了香粉的温暖的手,揉一揉他的头发,叹息般唤他一声“小含玉啊”,而后很怜惜地请他吃些糕点。
只是,他怕母亲要找他时找不到。
那母亲会不会认为他出走了,或是被拐卖了,甚至被悄无声息杀掉了?
于是魏春羽没有走,他在树后低头看着脚边的晶雪。
连风向变了,卷着雪又刺在他面上、身上,他也失了挪动的心思。
他可能是冻僵了。就像深冬里常常冻死在屋前的绒鸟,被冻得同一块石头,或是一抹阴影,毫无区别。
虽然屋内也被风雪贯通,但小魏春羽还是觉得,外头比里边冷上一千倍、一万倍,而且是不可用□□抗衡的寒冷。
后来他被捡回去了,尚且年轻的秦烛带了工具来修补破屋,还同窗前呆呆坐着的母亲劝说着些什么。
母亲没有回应。
是秦烛走到他跟前,用生了冻疮的手掌蹭了蹭他的额头,就像一只狼蹭蹭自己受伤的幼崽那样。
他听见秦烛叹息般道了句“这又关孩子什么事呢?”便走了。
而后魏春羽睁开眼,看见江鹤哭了——很平静地,如同雕刻的石像,碰巧般落下两行陈年的积水。她隔着半个屋子望向他,喃喃道:“我知道不是你的错。”
但难道是她的错吗?
为什么苦难总向她倾斜。
或许是愧疚,江鹤很难得地同他讲了些故事。
里头就有龙的故事。是说一条被死亡诅咒的龙,需要至亲的血,才能从枯藤变回游龙,才能获得生机。
对着眼前的枯藤,魏春羽的心似乎从坚实的地面飘起来了,被深不可测的山洪拖着,与真相隔着很远的距离,但又似乎向下一瞪眼,就能看清它。
裴怀玉回答少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却如同隔着水波般朦朦胧胧的:“不是什么机关,只是一扇等着人打开的门。”
锋利的钥匙划破结了薄痂的指尖,用指甲使劲挤一挤,那鲜血就落在枯藤上。
众人只看得见魏春羽微微发颤的肩头,那不是因为疼痛,只是因为他要使很大的劲,才能禁锢住身体里苏醒的东西。
他沉默着将指尖摁在棕黑的藤蔓上,但血很快就不流了。于是他自掌间割开一道口子,把手掌完全附上去。他几乎感受到了藤蔓的心跳——又或许那是他的。
昏暗中似乎有什么被进一步唤醒了。
这整个巨大的地窟,似乎都是有生命的——魏春羽被心里冒出的想法惊了一惊。
紫微山生母遗事(八) 千……
随着吴翡琼惊疑的一句:“他这是在开门吗”,魏春羽掌下的藤蔓有了微微的转动。
“铮铮”几声,是魏春羽与吴家的两个护卫拔剑的声音。
但那藤蔓只是不舍般地蹭了蹭他的伤口,便近乎乖巧地缩回了门周的石壁。
那再无阻碍的两扇门便“嘎”地一声,互相间发出摩擦声,略略错开了些。
“开了。”玄梧松了口气。
却见吴翡琼晃着头上剑簪的坠子,朝侍卫般静守的藤蔓凑上去细细端详:“这大藤蔓,怎么好像活过来了似的,颜色都变了?”
那裴怀玉只作未闻,同捏着手掌的魏春羽一道先走进了石门。
而嫪春厌瞥见吴翡琼面上高昂的兴致,眉头一蹙,闪身也进了门。
里头的布置竟肖似祭坛。
又是一具长棺椁,摆在圆形祭坛中央,只是竟是竹制的。而周围有九级石阶,有细细的蛛网似的丝线,自头顶松松垂落到石阶上面。
十分诡异。
三人未及交谈,便听得门外传来长声惨叫。
那几乎已不似人声,凄惨哀切,还带着尚未发泄完全的怒意,吓得人一抖。
“吴小姐?他们那”魏春羽微皱着眉,眼里还有些迷茫似的看向裴怀玉。
只是似对此间很是熟悉的裴怀玉,也冲他微微摇头。
魏春羽才朝门外惨叫声处走了几步,便见那开了半人宽的黑漆漆的门被撞开了——那青衣男子将吴翡琼撞向门内,二人一道跌了进来。
二人身上尽是泥水擦伤。
玄梧下身衣摆处染透了血迹,一边向内爬行两步,一边回头喃喃道:“救人、救人”
而吴翡琼却是撑着手肘支起身来,她手上紧握着一截枯藤,约莫一掌长,是被砍下来的。
她见魏春羽要向外去,当即伸手扯住他衣袍:“人已经死透了,别去送死。”
魏春羽有些惊愕地低头看她,却见那张娇蛮天真的世家小姐面上,显出些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冷漠。一痕飞溅在她额上的血迹,正汇出了血珠,要洇过那描画精致的远山眉,往她眼睛上流。
门外已经安静下来,被撞开一人宽的门无辜地敞开。
翻涌的血腥味被迟钝的鼻子捕捉了,立时勾得呕恶的冲动泛上